顾倾_

梦死不醉生.

 

「吉漆」Silent Night.

*圣诞贺文,无脑甜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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You are my romance hidden in the moonlight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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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为何在平安夜敲漆拉的门这件事,吉尔伽美什始终没找到合适的理由。这可能是个美好的错误,他想。如果可以,谁都不会介意把它再扩大一些。


那晚雪下得不小,绒羽似的雪片在窗台上堆了厚厚一层。街边挂着长串的彩灯,颜色变换的频率令人昏昏欲睡,偶有车子开过去时,这座破旧的三层小楼甚至在摇晃。楼下厨房支出的烟囱管向外涌着白色的雾气,飘到他窗口时已经淡得看不清晰。壁炉里的柴接近燃尽,只隐约透出暗淡的、深红的光。


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琴声的。


起初很轻,与极小心的试探与叹息类似。但很快一切变得不同,那些纷乱却有序的音符更像是某种较为克制的发泄,让他想起冬天的雨。吉尔伽美什从桌边起身,吹熄烛火时纯金的长卷发垂落过肩头。他合上手中的日记,思索着是否能在里面增添些许有趣的笔墨。


于是他转身跨出房门。这栋楼的三楼已经不再是旅店的范围,木头阶梯既陡且窄,年久失修以至于虫蛀朽坏,踏上去只传出刺耳的吱呀声响。楼梯顶端露出扇半糊了纸的窗,混合着树枝的影的光线投映在阶梯上,这是唯一使吉尔伽美什感到稍许宽慰的地方。那扇门虚掩着,里面不知何时开始传出单调而重复的《Silent Night》曲调。


不管怎样还算应景。吉尔伽美什缘于礼貌敲了敲门,不出所料地无人应答。当然,并不排除房中人是在刻意吸引关注,即使绝非出自哗众取宠。他以轻巧的姿态踏进屋内,借着走廊中透进的些微的光,玄关前悬挂的银画框里的神祗用怜悯的目光向下俯视。


整个房间狭窄而空荡,没有点灯或蜡烛。那架漂亮的钢琴摆在窗边,寒风混杂着冬雪吹进来,掀扬起细薄短小的纱帘。诡异的黑暗模糊了室内原本的棱角,顺带着将弹琴人的身影也掩没进去。重复的《Silent Night》并没有停止的迹象。吉尔伽美什不无惋惜地想,在这个本该如乐曲般欢愉神圣的节日里,整个世界比他的屋子明亮。


他选择安静地等待对方碰上最后的休止符。直到略显寂默的停顿被踏板延长。 雪恰到好处地停下来,镇子里教堂的钟楼缓慢而沉重地响过十一声, 被灯光映得暖黄的云层也敲散开去,清晰的月光一寸寸爬上支起的顶盖。


“你不该来。”


阴影中的男子抬起头,暗而深沉的雪青色眼眸无意透彻过孤独的月尖。 他银白的长发看起来柔软服帖,声音却犹如久未使用般低哑。人间不该存在如此美的生灵,这与布满尘埃的世界绝无相衬。吉尔伽美什不禁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惊讶,但更多是源于自我陌生的情绪。


“我无处可去,”他很快换上惯用的微笑,“相比之下,是你在召唤我。”


吉尔伽美什走近前去,看清对方苍白修长的手指以及琴键上流动润泽的光。他想到教堂正举办的圣诞弥撒——那人的长相似乎比圣母更沉静美丽, 但这并不是无神论者有资格发表的评论。他还看到房间对面挂着的十字架,这使包裹对方瘦削身躯的深黑长袍更像修士的衣着。


但他的眼中不是虔诚。


一串忧郁而急促的音符使吉尔伽美什的思考被迫暂时中断。 他的视线撞进某种淡漠的热切里去,而对方确切来说是在笑的。他觉得有某些隔绝的屏障横在这切近的距离之间,使他们仿佛并不身处同一时代。


“漆拉。”银发的男子轻声说出发音古老而独特的词语,“我的名字。”


“它和你的容颜一样神秘。”吉尔伽美什温柔地笑了笑,目光扫过空荡的琴架,“我叫吉尔伽美什,是个旅人。”


漆拉垂下眼眸,睫羽如同淡薄的一痕细雪。他与黑暗如此相称。吉尔伽美什在心中赞叹,危险,危险而诱人。月光消失了,雪片重又开始飘落,只是没有先前那般纷扬无际。大厅举办派对的喧闹声响隐约地透过隔音极差的楼板,他知道还有无数个相似又无趣的欢笑在反复上演。


在这个平安夜里只有他们做到了名Silent所要求的寂静。他们用灵魂共舞。


“你从何处来?”


“从我的来处来。”


“你要去向哪里?”


“去我要去的地方。”


无意义的对话在此处产生意义、并被赋予特殊的美感。吉尔伽美什相信他们的默契并未就此用完,因为他成功地换来了对方的一声轻笑。漆拉的笑容是独有的温和而锋利,仿若刀锋扬起的弧度转瞬即逝。但吉尔伽美什确乎长久地记住了这个表情。


“你走过很长的路。”这一次是个陈述样的问句,仿佛在诵念事实。


吉尔伽美什也笑了笑,浅玫色的唇如同浸过晨雾的花瓣。这是惑人的经历,已经远超有趣的范畴,他想。那是独属于暗夜的灵,至少他能够嗅闻到隐约令人迷醉的莲花香气。“很长。”他附和式地回答。


“跟我讲讲你的见闻。”漆拉的指尖在琴键上柔和地划过,末尾留一个微颤的音符,仿佛某种含晦的邀约。吉尔伽美什不失优雅地坐在琴凳甫才为他空出的一侧,他们靠得很近、甚至过于近。他的呼吸被游走窗间的冷风吹成大团的白雾,而漆拉仿佛并没有温度。


他开始叙述他漫长的旅程,并为自己随意选择了起点。他提及圣地耶路撒冷、希腊泛起阳光的诸岛以及阿尔卑斯山的雪,后来则是峡湾与极光。吉尔伽美什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环上漆拉的腰身,但这并不是个不可原谅的失误。于是他最后谈到了来芬兰的理由。


“假使如此,你的偏离有些远。”漆拉轻微地倚靠在他肩头,枕着一缕金色的卷发。


然而这场偏离成就了奇迹。吉尔伽美什依旧保持着比较完美的微笑,作为暂时的结束与回应,他也在琴键上表演了《Silent Night》中的四个小节。这是平安夜的第二次雪停。


“如果此刻有槲寄生,我会忍不住亲吻你的。”吉尔伽美什说。


“相比之下,我更喜欢冬青。”漆拉冰凉的指尖勾住他的领口,他们在教堂午夜的第十二声钟里接吻。寂静在黑夜里转化成为两个人的热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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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吉尔伽美什在自己原本的房间醒来。冬日稀薄的阳光方才照出曙色,窗台外积雪的弯曲树枝仿佛朝上生长。他感到自己做了一个漫长得有些疲倦的梦,残留着某些接近真实的欢愉。他想不起那张美丽面容具体的模样,却清晰地记得雪青色的眼眸和一个温淡的笑。


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旅店顶上的三楼,推开门时只看到破损的银画框,画中的内容早已被撕去。吉尔伽美什承认,在转身去望钢琴的时候,他确是希望能看见漆拉的身影的。然而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生,那里只是摆着一架很旧的琴,上面积满了灰尘。整个屋子久无人居,角落里结附蛛网。


昨夜空荡的谱架上搁着一枚干枯的、 由冬青叶和槲寄生编成的花环。吉尔伽美什转身走下楼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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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他每次回想起这件不同寻常的事,只当是曾收到过的最合心意的圣诞礼物。但吉尔伽美什觉得自己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。事实上,在以后的每个平安夜,他也的确没有再回来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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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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